波澜壮阔的大海,一如他深广宽厚的博大胸怀。“踏遍中国海,进军三大洋,登上南极洲”,这是“中国海洋地球物理之父”刘光鼎院士为他写的题词,也是他40年工作历程的真实写照。潮起潮落,层层涌动的波涛,仿佛在诉说着他搏动不息的海洋人生。 王光宇,著名的海洋地球物理学家,我国海洋物探创始人之一,是“海洋四号”大洋科考的第一位首席科学家。 作为我国大洋矿产资源调查研究工作的开拓者和领头人之一,王光宇从1986年“海洋四号”首航太平洋开展大洋多金属结核地质调查开始,连续担任了“海洋四号”大洋科学考察5个航次的首席科学家,为我国顺利申请成为国际海底管理局的先驱投资者殚精竭智,立下了汗马功劳,被评为 “国家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获得了“李四光地质科学奖”。 如今,王光宇已是一位年近花甲,精神矍烁的老人。直到现在,人们对这位曾任广州海洋地质调查局副局长的老科学家,仍然愿意亲切地称呼他“王首席”。因为,在人们的记忆中,他的一生,深深地打上了中国大洋地质调查的烙印;在人们的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带着“海洋四号”耕波犁浪浩瀚太平洋进行大洋地质科学考察的“首席科学家”。 一、理想在召唤·来自遥远大洋的呼唤 1959年,新中国第一个从事海洋地质科学研究的机构----海洋物探教研室在北京地质学院成立了。教研室主任由中国海洋地质事业奠基人之一的刘光鼎院士担任,千挑万选,刚刚从物探系毕业的王光宇被选中成为教研室的一员。 新中国的海洋地质事业开始蹒跚学步。当时地院里有一张彩灯地图,上面闪烁的彩灯标识着已找到的矿点。而海洋区域却是一片黯淡。一群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齐聚在这张地图下,放眼环宇,心潮澎湃,豪情立志:“查清中国海,挺进三大洋,登上南极洲”!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大洋的梦,开始在王光宇年轻的心中悄悄地萌芽。 二、挥师挺进·“海洋四号”首航太平洋 此后,王光宇 “踏遍了中国海”。先是主持改装成我国第1台海洋地地震仪并在渤海运用成功,紧接着参与组建南京海洋地质研究所,1970年,作为地质部支援广东能源开发的“先遣队员”,王光宇衔李四光部长亲自签名的介绍信南下广东组建第二海洋地质调查大队,在北部湾、台湾海峡、南海、东海、黄海留下了勘探的足迹。1985年,他作为北部湾油气盆地、珠江口大型油气盆地主要发现者之一荣立地矿部地质找矿特等奖一等功。 时代的车轮驶入80年代,国际海底区域“蓝色圈地”之争愈演烈。为打破工业先进国对国际海底资源的垄断,捍卫我国在国际海底的权益,为子孙后代造福,我国拉开了进军国际海底矿产资源调查的序幕。 1983年10月,已是初秋,南国却还是一片花团簇锦。我国第一次深海大洋调查工作会议在广州召开。会议决定:将“海洋四号”船改装成大洋调查船,与国家海洋局“向阳红16号”并肩作战,同时组织各单位,部署了开展太平洋调查航次的任务与分工。 重担谁来挑?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王光宇! 到大洋深处去 “探宝”,这是蕴藏在王光宇心中多年了的梦想,他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大洋梦炽热的火焰……可是,这毕竟是“第一次”啊。太多的未知数、太多的担心压得王光宇的心沉甸甸:新引进的仪器设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得到底如何?技术是否过关?从没有远洋工作经验的这批人能否完成艰巨复杂的任务?近海船改装的“海洋四号”能否胜任大洋的狂风恶浪? 王光宇不由得想起了首航前“海洋四号”南海试航时的一幕:“海洋四号”突遇强台风袭击,黑沉沉的海面刮起8级大风,涌起4米高的巨浪,大浪时不时飞过船舷扑向驾驶台,原本被牢牢焊接在甲板上的钢制气枪被连根拨起栽入海中,船尾的电缆也被汹涌的海浪撕断吞没……“海洋四号”损兵折将,被迫返航。 有人打起了“退堂鼓”。是啊,我国大洋地质科学调查尚处于初创阶段,没有经验,没有先例,生死难测,前途未卜,动摇也是人之常情。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王光宇心里对远洋的困难和风险比谁都清楚,但进军国际海底神圣崇高的使命感强烈地诱惑着他,为了心中那个做了多年的“大洋梦”,困难面前,王光宇选择了激流勇进,毅然接过“海洋四号”首航太平洋首席科学家这副重担,成了“吃螃蟹的第一人”。他为自己打气:接了担子,再难,也要迎着上! 宁愿在波谷浪尖上历险拼搏,也不愿四平八稳地搁浅沙滩,这是王光宇的性格。当初在地质学院求学时,他就是学院摩托车队和航海俱乐部的活跃分子,极具挑战与冒险的运动锻炼了他强健的体能,也磨励了他坚强的意志并形成了乐于挑战,勇于冒险,敢为人先的闯劲。于是,他广泛遴选人才,重组大洋出征队伍。1986年12月,一支大洋“敢死队”队员在王光宇的带领下登上了 “海洋四号”,首次驶入了碧波万顷的中太平洋,船杆上的五星红旗迎着海风高高飘扬…… 初涉大洋这陌生的境地,等待王光宇和他的科考队员们的会是什么呢? 正如船员们在举行赤道仪式时的戏言:“深海龙宫重地岂容尔辈擅自闯入”!不久,王光宇和他的科考队员们就迎来了大洋对他们的一次严峻考验。 海上的天气就象“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风平浪静,碧波荡漾,转眼间就是乌云密布,狂风夹着巨浪劈头盖脸地朝着调查船凶猛扑来。风越来越猛,浪越来越高,风雨交加,茫茫大海上,调查船象一个小小的玩具船,任由大海玩弄于股掌之间。椅子倒了,热水瓶从固定架上荡了出来,杂物散得满地一片狼籍,海在翻滚,天在旋转,王光宇和所有的科考队员都吐了个“翻江倒海”。王光宇和他的助手们将自己绑在驾驶舱,强忍着晕船的痛苦,小心谨慎地航行…… 风浪渐渐远去了,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万事开头难。首航太平洋,设备受限,技术封锁,没有人“带路”,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摸索、探寻。 首次取样,在全船员工满怀期待的注视下:抓斗内空空无一物。第二次、第三次,仍然一无所获。从满怀希望到大失所望,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大家变得默默无语。王光宇的心跌到了冰冷的谷底。 他指挥调查船驶入第二个站位:中太平洋海盆。这里水深浪急,海水深度超过了5500多米,时值隆冬,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掀起滔天巨浪……作业的难度更大了。王光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召集技术人员现场开会,分析总结,为了尽量避免风浪对抓斗到位的影响,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改变抓斗的投放方式,由原来的直接落下改为当下到离海底还有十几米高度时,停顿放缆,待抓斗平稳后再让其自由落直落下。 抓斗取上来了,人们惊喜在看到:在抓斗“耳朵”上挂着一枚鸡蛋般大小的金属结核。这“小东西”让大家看到了希望。此后,大批金属结核陆续被打捞上来,其中的一颗重达38.5公斤。 奇迹的出现从来都是伴随着坎坷与曲折。 海上工作的日子象风云变幻的大海一样,总是充满了冒险和许多无法预知的未知数。 在一次走航考察时,钢缆不巧搅进了螺旋桨的尾轴中,“海洋四号”顿时象一个正在行走的人突然失去了一条腿,象一片树叶一样孤零零地在茫茫大海上漂浮着……海面上,惊涛骇浪,波峰连涌,调查船随时都被吞没的危险。 怎么办?这个时候,任何的犹豫或惊慌都可能会酿成一场大祸。船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伙都把目光投向“主心骨”王光宇。乱云飞渡,更显从容。在与大海多年打交道中,王光宇逐渐形成了果敢的决断力和过人的胆识。如今全船的身家性命千均系于一发,临危不乱,他迅速召集有关部门负责人研究,危急时刻,果断下令:稳定“军心”,精心检修好另一部主机,单机航行小心驶入马朱罗。两天后,“瘸着一条腿”的“海洋四号”缓缓驶入马朱罗海湾,故障排除了,王光宇带领他的科考队员,又一次战胜了大海对他们的考验,转危为安。 三、不辱使命,梦圆太平洋 在大洋调查实践中,王光宇潜心研究,不断摸索总结经验。“海洋四号”在国内首次实行了“首席科学家负责制”的管理体制。这一灵感源于1979年王光宇参与的与美国拉蒙特—多尔蒂地质观测所联合进行的南海地质调查。不过王光宇在借鉴国外先进管理经验时,并没有生搬硬套地全盘照搬,他不失时机地为之赋予了鲜明的中国特色:在每一个航次中,“海洋四号”都设立一位首席科学家和若干首席科学家助理,并组成临时党委,主持和全面协调调查航次中的工作,保障航行和作业安全。实践证明:首席科学家负责制较好地保障了科学调查任务的完成。从此,这一管理体制在中国大洋调查中得以总结推广。 他大胆地建议将大型X荧光光谱仪带到船上进行现场样品分析。X荧光光谱仪,这在当时是十分贵重的设备。将如此贵重的设备带到科考一线,这在国外都没有先例。上级采纳了他的建议。船到美国,一位夏威夷大学教授见了惊呼:Mr王,你真有胆识! 而此后的大洋调查调查实践证明了王光宇此举确有“先见之明”。 “海洋四号”打捞上来的多金属结核经现场测试表明,中太平洋CP区尽管丰度高,但品位较低。为了尽快找到高品位矿区,王光宇和几位助手商定:暂停CP区矿区的调查,马上转入东太平洋CC矿区,原定于1987年下半年开始的 HY4-871航次提前实施,与HY4-861航次延续合并,相接开展工作。建议得到了部局领导的首肯。此举减少了航次往返路程,既争取了调查时间,又为国家节约了大量资金。可是,有谁知道,对于王光宇来说,作出这样的决定,他经历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尖锐的矛盾冲突?参加科考的人,大多是家庭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谁没有骨肉亲情?谁愿意离乡背井父母儿女天各一方?然而,自古忠孝难两全。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王光宇带领他的科考队员们默默地将海上工作的艰辛、漂泊异乡的离愁,亲人分隔的相思、生活的寂寞单调、物资匮乏的窘迫……这一切,压在心底深处,在海上度过了201个惊心动魄的昼夜。 天道酬勤。1987年,“海洋四号”在东太平洋CC矿区取得了突破:打捞上来大量的金属结核,经现场鉴定,全部品位高达2-3%,完全具备工业开采价值。“海洋四号”通过这一航次的调查,初步圈出了具有进一步工作前景的多金属结核远景区面积约12×104平方公里,取得了长8.92米的沉积物柱状岩芯,创造了我国深水取样的新记录,并且首次在太平洋获取到富钴结壳,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空白。此后,大洋地质调查的战略选区由中太平洋转移到东太平洋。“海洋四号”和“大洋一号”轮番出航,大洋地质调查开始紧锣密鼓地展开。 “七五”期间,王光宇连续担任了“海洋四号”4个航次大洋科学考察的首席科学家,在200多万平方公里的洋面上,圈定出18.16万平方公里的多金属结核富矿区,1990年10月,依据“海洋四号”的勘探资料和国家海洋局的调查资料,我国正式向联合国海底管理局筹备委员会提出了矿区申请,于1991年3月成为继苏(现俄罗斯)、法、日、印度之后的第5个先驱投资者。“海洋四号”10次远赴太平洋,“八五”、“九五”期间,“海洋四号”、“大洋一号”科学考察船在东太平洋15万平方公里的开辟区和富钴结壳靶区共执行了9个航次的调查任务,圆满完成了多金属结核资源开辟区勘探和资源评价任务,使中国大洋协会全面履行了50%的区域放弃任务,1999年3月,依据它们的调查勘探资料,我国在管辖海域之外拥有了一块7.5万平方公里的多金属结核矿区的专属勘探权和优先开发权。1999年3月5日,一块位于东太平洋海盆,拥有约4.2亿多吨多金属结核资源量的海底矿区终于成为我国宝贵的“战略金属资源基地”。“海洋四号”成为参加中国大洋科学考察最早、执行航次任务最多、每次都安全圆满完成任务的一艘的“英雄科考船”。王光宇被授予“大洋工作有突出贡献专家”的光荣称号。 1997年,大洋协会理事长陈炳鑫在迎接“海洋四号”归航时,动情地说:““海洋四号”为我国大洋矿产资源科学调查树立了一面旗帜,一个典范“。这面闪光的“旗帜”,这个先进的“典范”中浸透了王光宇和他的战友们的多少心血和汗水啊! 王光宇不负重托,梦圆太平洋,实践了当初的诺言。 四、老骥伏枥,退而不休 1995年,60岁的王光宇从领导岗位退了下来,可仍然是退而不休,部里聘请他担任“高级技术咨询小组”组长。在海上“飘”了大半辈子,留给家人的时间很少,王光宇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还还债”了。他陪老伴去西安旅游。旅途中,一纸电报“飞”到了他的手中:国家高新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海洋领域启动……这个王光宇,竟又撇下老伴,跑回广州牵头申请了“海底地形地貌与地质构造”专题和“海底地形地貌的全覆盖高精探测技术”课题。 王光宇,没能如愿给家人“还债”,可4年后,他用中国第一张大比例尺全覆盖数字海底地形图终结了我国没有能力测绘大、中比例尺海底地形图的历史。2001年,在人民大会堂,他接过了由科技部、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联合授予的“国家863高技术发展计划研究先进个人”锦旗。 这就是王光宇,他已经把根深深地扎到了大海中。无垠的大海,是他尽展风采的蓝色舞台。 大海是会说话的,涛声是它的语言,层层起伏的波涛诉说着“探海人”的动人故事。是啊,对于那些为海洋地质事业奉献了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了一片赤诚丹心的人,大海,是不会忘记的! |